致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梦回老屋
文、图/飘落的云
我常常在梦里,一次次梦回老屋,屋子里的亲人都没有散去……我好像行走在厨房旁边的那条过道里,过道通向堂屋。过道左墙上方有个采光的木窗户,右边是木板壁,板壁处开了一个房门,那是我母亲的卧室。在过道板壁的下面一排,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土家坛子,那全是我奶奶自制的土家小菜,有豆瓣酱、蒜广椒、杂广椒、酸豆角、黑色豆鼓、宠菜、盐菜……用那小菜炒腊肉,别提有多好吃啦!我们姊妹几个上学的时候,奶奶总会给我们装上满满的几罐头瓶子。我们便可以带到学校去吃上一个星期啦!那时候上学是非常艰苦的,背着个竹背篓,顶着炎炎烈日,要么撑着把厚重的黑布伞,跋山涉水到学校寄宿。我们在学校就使劲地盼啊,盼着放假,那样我们就又可以吃到奶奶做的饭、听到爷爷讲的故事啦!恍忽中,我走过那条过道,来到土家风格的堂屋里。堂屋的中墙上挂着一幅中堂画,伟大的毛主席伟岸地站在画中央!画像的右边,张贴着刘少奇和周恩来总理的画像,周总理面容慈祥,面带微笑!中堂画的左边,却极不相衬地挂着一张小姑娘的画像。那小姑娘的模样长得非常像我!我记得我隔壁家虓的爸一到我们家便会对着那画儿瞧!然后再瞧瞧我说:“云儿,你看,你跟这画上的人儿长得好像啊!”每到那时,我便会光着脚丫子,傻傻地跑到我母亲的卧室,拿出一面大大的镜子来,照着自己的脸,对着那张画儿仔细地瞧!我自己怎么瞧都觉得不像!想想小时候自己傻傻憨憨的模样儿可笑至极!也可爱至极呗!堂屋右边的木板壁上还张贴着一张画儿,我还记得那画上是一个年轻的妈妈蹲着,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娃娃奔向母亲怀抱的情景,下面还有一句配词,写的是“只生一个好”。那个年代实行计划生育,国家只允许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,超生了就得罚款。这幅画在当时看来还是有着积极宣传意义的,但在年国家政策鼓励生二胎的情形下,我觉得有点儿啼笑皆非!生命本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,有爱才会有生命的延续。人为的控制生或不生,我想都是违背自然和人性的。最后紧挨着的一张画叫《听琴》。一个年轻的书生双手抚琴,窗外一个美貌的女子驻足倾听。我常常会看得入神,我想:那书生弹的是什么曲子呢?高山流水?凤求凰?都不得而知呗!但绝不是弹奏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吧!更不是致爱丽丝吧!紧挨着木板壁架着一个木梯,那梯子很高,在我的印象里应该有16步左右吧!从那木梯子爬上楼去,是土家阁楼。上面有床、粮仓,还有我爷爷奶奶的寿木。最重要的肯定是粮仓啦!那是我们一家八口人的口粮。那时候土家的房子都是土地面、土墙、泥瓦。这样的房子容易受潮,粮食放在一楼地面容易生霉菌生虫子,放在干燥的阁楼上常常是不错的选择!堂屋的左侧,放着一个石磨。那个石磨在我们家起着重要的作用。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们掰来玉米,大家便围坐在一起把玉米粒扭下来,等到晒干了,就会把玉米粒放到石磨里推碾,再用大筛子、小筛子筛,便有了我们一家人吃的口粮玉米面啦!奶奶做的玉米饭、玉米粑粑,那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呀!至于白米,我们那里是不产的,要么用钱要么用粮票,才可以到很远很远的粮管所去兑换。从堂屋左侧的门进得屋去,是我爷爷奶奶的卧室,那曾经是我和二姐的天堂!那卧室里有三张床,一张爷爷睡的棕绳子床,一张架子草床,还有一张铺着竹垫子的木架子床,是我和小姐姐睡的。床下面有个木踏板,上面是放鞋子的,每一张床上都有蚊帐。每晚睡觉前我都会和二姐在床帐内顶着一个被单,一人演一个节目,方才睡去。那节目要么是唱歌,要么是跳舞,要么是话剧。而我最喜欢扮的是七仙女下凡,认为她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,可惜那个时候没有董永!我每次看我二姐演节目,都会笑得前俯后仰,总感觉她演的“武松打虎”,动作之大之夸张无人能及!而她还以为是她的精彩之处打动了我的笑神经,也乐呵呵地笑着,脸上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!想起这些,我觉得真好笑,但又觉得多么幸福!那样的傻蛋和憨态是我在以后的年轮里,再也不曾有过的!和二姐疯累了,我们便一人怀抱一个荞麦枕头沉沉睡去……那枕头的颜色也是黑不溜秋的,完全没有一丁点儿鲜活浪漫的色彩!但那枕头枕着却睡得香,我们总是在荞麦的香味里进入甜甜的梦乡!咦!我那大姐、二哥睡哪儿去了呢?在灶屋(厨房)的后面有一个后门。推开吱呀呀的后门,有一个小小的房子,大约十平米吧。我哥的床就支在那儿。他的小卧室里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。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小石磨子!房子的左侧,开了一扇小门,通向那后面的菜园子!房子的右侧,也开了一扇木门,通向大姐的卧室。大姐的卧室里放着一张上好的新床,床头架子用山漆漆过,上面还有兰草花的图案,垫子是用棕绳拉的,睡着很舒服很透气!但房子很窄,正对着房门开了一个小小的低矮的窗户,窗外有一个小小花园,那花儿全是我大姐种的,每到夏天,那花儿在阳光下开得特别亮眼!那花儿红色和金黄色居多,只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它们的名字!还有我母亲的那间卧室,她的房子永远是最干净最馨香的,被子、褥子都带着清新的太阳味道儿!那时,没有书房,没有浴室,每次在她房里洗完澡,我便会伏在她的书桌上写作业。她书桌前那把木椅子,有着高高的雕花靠背,那是父亲当教书先生时用过的。我总喜欢爬到上面坐着写作业,有时候还会偷偷地像馋猫一样伸手在糖罐里拿糖吃。那糖是干干的,黑黑的老红糖,是我母亲时常冲水喝的,大抵都被我给她干吃啦!以至于后来长了蛀牙疼得厉害都不敢吱声!出得屋来,屋前是一个偌大的稻场。稻场上常常用竹卷帘晒满了各类粮食和干菜。稻场的前面有一个大大的竹园,竹园里有几百根竹子。竹园里有我大姐和哥做的竹椅、竹床。我常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像猴子一样在竹林里窜来窜去,他们会用两只手爬竹子,不用腿,从这一根过到那一根。常常是几百根竹子过完,依然不会掉下来!呵呵!真正强悍的爬杆高手吧!我却是只能望而生畏的!房子的旁边,屋后都栽满了桔子树,每到花开的时节,桔花芳香四溢,随着晚风在夜空中飘荡,那香味儿沁人心脾!我们便睡在床上,幸福地眯着眼,任由那花香漫延房间!那样的土墙瓦房,冬暖夏凉,在我的记忆里,房子里住着完美和谐的一家人!没有争吵,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画面!我常常这样,在梦里,一次次回到老屋里去,屋子里的亲人都没有散去……而在醒来的清晨,惊醒在梦和现实的边缘:我们再也回不去了。是的,我们永远无法再回去了。当我再次踏上故土,脚踏那片土地,惊醒在一个宽阔的广场上。我的旧房子已不再!代替她的是巴人祖先廪君的雕像。我的可爱的果园和竹园已不再!取代她的是步步台阶和白虎堂的威严。我的爷爷已不再,代替爷爷讲故事的是年青的导游一遍遍的解说词。无数的游人慕名而来,朝拜一位叫巴务相的天子。他们带着惊叹,也带着艳羡,赞叹那绝美的风景!这些人们不会知道,在这个陌生而又美丽的广场上,曾有过怎样一片净土,曾有着一个旧式的老屋,屋里住着怎样完满幸福的一家人!而他们又发生过多少动人的故事……我只能在喧嚣的人群里独立、静默,任灵魂出窍、让思绪飘飞,而身体不能动弹。我生怕我的失落,会使眼泪落下来!生怕我一动弹,便会惊扰了记忆深处的梦!生怕我一开口,便会被拉回现实里!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站在那儿,站在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,驻足、静默……深情而又温柔!都一起永别了吧!我可爱的老屋!都一起永别了吧!房前屋后那些美丽的花儿和果树!我只能在内心的最深处,永远珍藏着我的老屋,那些曾守候我的亲人!那些圆满温馨的画面会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里,直到有一天我垂垂老去,还能记起!那些老屋里住着的人儿,我会在心里,一直爱你们到永远!编辑/迷途小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