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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到林家大湾后,先向汪静宜父亲讲明来意。汪父垂泪,久久无语。
汪父领我去见汪姑娘,姑娘正在梳头,她的神情高贵得像个公主。端坐,端庄,嘴角噙着一缕微笑。好头发!黑如墨,密如林,亮如镜。
头发无岁月,梳下有春秋。
姑娘已四十,不知老将至。
姑娘不美,但不胖。梳妆桌畔有一小筐梨,正是果实成熟时。枝头低垂,似为痴心的姑娘伤感。
我对汪静宜讲明来意,无疑将她推进了无底的深渊。姑娘晕过去,汪家人哭成一片。
二十年守望成烟,钢铁亦惨烈,何况弱女纤纤?姑娘醒来后,捂着脸跑出去。人们寻遍全湾,不得。
汪父说:“一定在迥龙山后那条小道上。”
林彪从上浚新小学开始,为练脚劲,在两腿上各绑一个沙袋,跑着上学。林母发觉后不许他这么做,他便放学后到迥龙山后小道上奔跑,往往入夜才回家,数年不缀。
与汪静宜相识后,姑娘听说这个秘密,常趁夜色到小道。她不敢打扰未过门的夫君,藏在树后深情地注目。
小道是湾里人为取石料而建,路上常有碎石。汪静宜便在林彪之前先到,把路中稍大的石头拣去。她怕林彪绊倒,她这样做了大半年。林彪走后,姑娘还爱去那里。
汪静宜果然在小道上。月亮升起来了,清辉满山,姑娘的身形象一个幽灵。汪父拉女儿回家,汪姑娘扑进父亲怀里大哭:“爸,我苦啊…”。
回到家里,我把林彪与叶群的照片交给汪姑娘。二人都着军装,打绑腿,背上各背一个斗笠。
汪姑娘看也不看就撕掉。人们离去,汪姑娘又把照片粘起来,旋又撕掉。就这样粘了撕,撕了粘,一夜数遍。
次日,我要回武汉,去汪家告别。
噫!仅一夜,姑娘剧变。
昨日人面桃花,今日死。昨日闺女,今日妇人。她的头发盘起来了。她头顶有一缕白发,那是昨天夜里长出来的,盘起的头发正好将白发遮住。
姑娘已平静,穿戴齐整,眉宇间又可见那高贵的神色。
我将林彪给的三千元钱交给她,她默默收下。
那天早饭,汪姑娘吃了满满一碗米饭,又盛一大碗。
汪父吃惊地望着女儿,姑娘开始吃第三碗时,汪父忍不住了:“伢,你疯啦?”
姑娘不言语,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,腮帮子鼓鼓的。两行清泪从脸上无声地淌下,淌进碗里,被她和着饭咽下去。
49年后,天地大变。
汪静宜家被划为地主,汪静宜三哥做过国民党的官,被镇压。汪父病死,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我这一生没大过,但有一大错,就是没让我家静宜读书识字。如果我的女儿有文化,林彪不会这样对待她。”
汪静宜有一个侏儒妹妹,也未出嫁,两个老姑娘相依为命。
房屋田地被分光,看在林彪的面上,只留下汪姑娘的闺房给她俩住。
有人劝汪姑娘嫁人,姑娘说:“作事不正后人讥。育容,(林彪原名)找了人,我不找人。他把话给别人说,我不能让人家指责。玉碎不改白,竹焚不改节。我生是林家的人,死是林家的鬼。”
年,湖北大饥。林家大湾遣人向林彪求援,顺便说到汪姑娘事,告林彪汪姑娘还在等他。
林彪心中一颤:“她还在等我?”
这一霎间,有一丝红晕从林彪苍白的脸上闪过。林彪与叶群商量后,决定接汪静宜到家里来作保姆。我第二次去林家大湾。
尽赤地,人相食。这些年汪静宜生活极为困苦。她会做布鞋,妹妹外出收破布做鞋壳,她纳鞋底。时间一长,她的右手指被勒了几道深深的沟。
她卖鞋换些钱粮,媒人屡碰壁。
前些年,一个生产队长打她的主意,汪静宜坚拒。生产队长怒道:“没有男人的臭婆娘!”
汪姑娘哭了一场,对妹妹说:“就是没有男人也装着有吧。”
从此,她见了林明卿就喊爸爸。她叫得很坦然,倒是林明卿脸红红的象偷了人家东西似的。
我又见到了汪静宜。姑娘老矣!她正坐在梨树下纳鞋底,旁边摆着几双布鞋。她脸上涌起皱纹,愈瘦。头发依旧多,只是黑白相间了。
她纳得很专注,阳光很好,能见她手中银光。
一个衣着象干部模样的人在她面前停下,她一惊,针扎了手,手指上绽开一朵小红花,她俯下头去吮吸指头,一绺灰白的头发耷拉下来。
那人说:“买鞋。”放下钱,却不拿鞋。
汪静宜把鞋递过去,那人不接,走掉。
这是个好心人,接济可怜的汪姑娘呢。汪姑娘追上去,硬要把钱还给那人。“我不能白收你的钱。”那人只好取一双鞋。
我把来意讲了。以为汪姑娘会爽快应允,不料她脸色一寒,说:“我不去。”
我说:“叶群同志再三说,你一个人在农村太辛苦了,一定要接你到北京去。”
汪静宜冷笑一声,进屋去了。
人们在门口等待,希望汪静宜转意。
片刻,妹妹汪金宜出来,说:“我姐说,冻死迎风站,饿死不弯腰。你们不要劝了。”
我不死心。晚饭后,我又和村干部去见汪静宜。
汪姑娘和妹妹都不在,村干部一拍脑袋:“是了!”他说,某村民老婆今晚生孩子,汪静宜准在那儿帮忙。近年来,湾里每有生殖喜事,汪静宜总去。
她爱孩子,爱服侍产妇,人家也乐意她去。
有一规律:去时甚喜,回来郁郁。有时还病一场,当是触景生情。
汪静宜五十多岁了,与她同龄的女人大多儿孙满堂,而她仍是孤独一人,内心苦海无涯。
有一年,湾前河里漂来一具肮脏的塑料玩具娃娃,汪静宜捞起来,洗净,放在床边。
人间悲情莫过于此。生为女人,却被剥夺了作妻子和母亲的权力。看着别人行使这权力,她又怎能不陷入灵与肉的挣扎?汪姑娘,你柔弱的躯体内盛着怎样一颗强大的心?
村干部去寻她,在小河边,正碰上回家的汪姑娘姐妹。汪姑娘喃喃道:“生个孩子三桶血。”声颇悲凉。
忽然她一脚踏空,掉进小河。河甚浅,她自个儿爬起来,对妹妹道:“河水原来是烫的。”
林彪听说了汪姑娘的情况后,没有再问什么,看得出,他心里很不平静。叶群眼睛也湿润了。
后来,她指示黄冈地区政府给汪静宜颁发了一个“光荣革命老人”证书,能享受地方一些特殊照顾。汪姑娘死后,证书由她妹妹保存,直到“九一三”事件后才被追回。
年秋,黄冈市委来电:汪静宜病重。林总叫我再去林家大湾。
近一年,汪姑娘身体差极,咯血。
昨天早上起来,她说:“时辰到了。”要妹妹扶她到迥龙山后小道。
她无力地坐在一块山石上,用深深的目光将这熟悉的小道抚摸。
四十年前,一个少女在此燃烧。今天,一个老人在此涅盘。
人生难久,青山也白头,唯有凄美的爱情永远风流。
妹妹哭了,姐姐反而无泪,她的泪已经流干了。
她平静得象一尊石像。回到家里,她便躺下。
我匆匆来到汪静宜家。梨树苍老了,梨树抽泣,枯叶簌簌降下。
汪姑娘躺在床上,妹妹正在床前炭火盆里烧东西,是一些小学生用的练习本,上面歪歪扭扭写满了字。
我登时醒了:汪姑娘曾偷偷学文化。这个姑娘是抗战到了最后一刻呵。
我落泪了。
汪静宜对妹妹说:“金宜,给姐姐梳梳头。”
妹妹扶她坐起,她头发全白,却依旧茂密。妹妹轻轻梳着,汪姑娘嘴角又浮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。
弥留之际,汪姑娘叮嘱妹妹:“在我死后,可将我埋到山上。在我的坟墓旁边,请替我掘一个空穴,那是他的…”
说毕,汪姑娘眼睛永远闭上了。
后来我听说,在这同一时刻,北京,林彪正坐在明亮的书房里晒太阳,一只燕子猛地撞到玻璃上,死了。
林彪说:“汪静宜死了。”
人们整理汪静宜遗物,看到了那张被她撕掉又粘起的照片,照片已发黄。照片下有一个小布包,那是林彪当年交给她的三千元钱,一分不少,全在这里。
一个爱得十分凄美,冷冷清清终身未嫁,带着对如意郎君的绵绵守望和无限期许,在终生没有走出的林家湾寂寞地走向死亡。
另一个则爱的万分凄惨,轰轰烈烈终生相守,在钟鸣鼎食之家享受了极品的荣华富贵之后,葬身于异国他乡的温都尔汗。
这两位对爱情都出离执迷的人,终于在死神的面前,实现了二者在黄泉路上的殊途同归。
爱一个人,需要理由吗?
爱一个人,是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的。
因为,凡是能用道理说明白的东西,那不叫爱情,叫事情。
汪静宜,这位不识字的农家妇女,以自愿守活寡的方式度过了她既平淡无奇又凄美贞烈的一生。在终结她一生对育容的守望时,临死之前给心上人在自己身旁留下的一个位置的意境,是这个故事中,最能直击人心房的细节。
爱和被爱的能力,恐怕是人这个物种最值得骄傲的一种能力。
如果没有金钱、权力对爱情的玷污,我想,所有人的爱情都会大同小异。事实上,古今中外,那些最能激荡人心的爱情故事,基本上都是由凡夫俗子们创造和谱写。
汪静宜的现实世界确实凄苦到不堪诉说的境地;然而,她的精神世界却美到了极致,因为她就是死神来敲门时,也依然保有了澄明的心境:
尽管她明白在生时,她得不到自己所钟情的人;但她自始至终都知道,谁是可以在九泉之下和她同行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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